何为民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绘图桌前,手里捏着一支削得极尖的铅笔,在一张新的图纸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,专注得连头都没抬。
“何顾问。”
“图纸带来了?”他的声音依旧平淡,视线始终没离开图纸。
“带来了。”秦淮茹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整理好的图纸和数据册放在桌角。
何为民这才直起身,放下铅笔,拿起那叠图纸。
密室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纸张被他手指捻动时发出的“哗啦”声响。
秦淮茹站在一旁,手心不自觉地渗出了细汗。这些数据她昨晚通宵达旦,反复验算了三遍,生怕出任何一点纰漏。这不仅是工作,更是她堵上全部心神的赌注。
“嗯?”
何为民翻页的动作忽然停住,修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图纸的某个数据上,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。
“这里的压力阈值计算,你用的不是我给的公式?”
秦淮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,赶紧回答:“我……我查了您给我的那本德文资料,在附录里发现了一个针对高压蒸汽环境的修正公式,我觉得可能比通用公式更精确一些。”
说完,她紧张地看着何为民,生怕自己是画蛇添足。
何为民没说话,抬起头,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她,目光锐利,像是在探究什么。
他沉默了片刻,拿起桌上的计算尺,对着图纸上的数据拨动了几下,又对照了一下墙上挂着的一张材料应力表。
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“不错。”
何为民吐出两个字,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定心丸,让秦淮茹瞬间松了口气。
他竟然又多说了一句:“脑子很活,知道举一反三。”
这句破天荒的夸奖,比给她发了奖金还让她高兴,刚才在院里受的那些闲气,此刻竟觉得有些可笑了。
“不过。”何为民话锋一转,铅笔在图纸上敲了敲,“想法是好的,但实践经验还是欠缺。你这个管路设计,太学院派了,弯头和阀门用得太多,既浪费材料,又增加了十几个潜在的故障点。”
他拿起铅笔,根本没用尺子,直接在图纸上徒手画了几道流畅的直线和弧线。
“你看,这里,主管路直接穿过来,用一个四通阀分流,可以取代你这三根支路。还有这里,完全可以合并,减少一个泵的压力负荷。”
他的讲解语速极快,却字字清晰,每一个改动都直击要害。
秦淮-茹连忙掏出笔记本,拼命记录,生怕漏掉一个字。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,正被疯狂地灌入知识的清水。
就在她完全沉浸在技术的世界里时,何为民的声音忽然停了。
那支画得正顺的铅笔,被“啪”的一声,轻轻放在了桌上。
秦淮茹记完最后一笔,抬起头,却发现何为民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,正靠在绘图桌边,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。
刚才还充满技术热忱的氛围,瞬间冷了下来。
“我听说,”何为民缓缓开口,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,“你搬家了?”
秦淮茹握着笔的手一紧,笔记本的边角被她捏得变了形。
“……是。”
“搬到何雨柱家了?”
“……嗯。”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。
何为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,那眼神里没有鄙夷,也没有好奇,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,却比任何鄙夷都让她感到难堪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一字一顿地问道:
“秦淮茹同志,你是厂里重点培养的技术苗子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