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,朱高煦平定扶桑,那里百业待举,最缺的便是熟悉政务、能统筹管理的人才。朱高煦想起了那些在新城历练中崭露头角的读书人,萧蛮便是其中之一。考量到他既有学识打底,又有实际理政经验,便将他与其他几位同样出色的读书人一同派遣至扶桑,让他们在这片新纳入的土地上,用自己的才智助力地方治理。
起初,萧蛮刚到扶桑时,只是基层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吏员,每日处理着琐碎的文书往来、户籍核对等事务,在傅友德主理扶桑政务的那段时间里,他就像众多同僚中的一颗石子,并未显露出特别的锋芒,始终默默无闻。
直到石不接手扶桑事务后,情况才渐渐有了改变。石不向来注重在实务中发掘人才,一次偶然的机会,他在审阅一份关于地方粮税征收的细则时,发现其中对各乡田亩等级的划分、税银折算的方式都极为精准妥帖,既兼顾了朝廷规制,又充分考虑了当地农户的实际情况,细查之下,才知这份细则正是出自萧蛮之手。
这让石不对他刮目相看,随后便有意将一些更复杂的政务交给他处理。萧蛮也未曾辜负这份信任,无论是协调商户与地方的纠纷,还是规划新修驿道的路线,他总能条理清晰地拿出方案,且执行起来高效稳妥。石不看在眼里,愈发赏识他的才干,便不断对其提拔重用。
短短一年时间,萧蛮便从一个普通吏员一路擢升,成为石不身边最得力的助手,协助处理扶桑诸多繁杂政务,其沉稳干练的作风也渐渐为众人所熟知。
石不虽有担当,却对繁杂的政务不算精通,常感力不从心。而萧蛮在处理事务时展现出的清晰思路与务实能力,恰好弥补了这一点。石不看在眼里,便向朱高煦禀明情况,提出想逐步将部分职权交予萧蛮。朱高煦本就看重萧蛮的才干,深知用人不疑的道理,当即应允。
得到放权的萧蛮,更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扶桑的治理中。彼时的扶桑历经动荡,民生凋敝,百废待兴。他先是安抚百姓,稳定人心,接着整顿吏治,规范政令,又着力恢复农桑与商贸,一步步将残破的局面扭转过来。不过数年时间,扶桑便从混乱走向安定,社会秩序渐趋井然,百姓生活也逐步改善。
后来朱高煦建立东夏国,亟需可靠且有能力的人镇守各地。念及萧蛮在扶桑治理中的卓越表现,朱高煦便顺势下旨,任命他为新建成的天城城主,让他继续以才干造福一方。萧蛮接旨后,亦是感激涕零,暗下决心要将天城治理得井井有条,不辜负这份信任与托付。
朱高煦让萧蛮担任天城城主,这其中既有对其能力的认可,也有对其多年辛劳的体恤。
萧蛮在管理上的出众早已无需多言,从最初处理琐碎政务时的条理分明,到后来独当一面稳定扶桑局面,他总能以精准的判断和稳妥的举措应对各种难题,将地方治理得有声有色,这样的才干放在城主之位上,无疑能让天城的发展更有保障。
再者,这些年萧蛮在扶桑兢兢业业,从基层小吏到辅佐主官,始终勤勉务实,从未有过懈怠。扶桑初定时百废待兴,他熬过无数不眠之夜,走遍城乡了解民情,一步步推动地方恢复生机,这份辛劳与付出,朱高煦都看在眼里。如今有了新的城池需要治理,将城主之位授予他,既是对其过往功绩的肯定,也算是一份合情合理的赏赐,既是对人才的激励,也彰显了朝廷对勤勉者的体恤与回馈。
被点到名后,萧蛮从容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襟,迈步至殿中中央,对着龙椅上的朱高煦深施一礼,而后朗声道来:“启禀陛下,天城近来诸事尚可。经济上,依托近海之利,商船往来渐密,渔货与本地织造的布匹远销周边,市集税银较上月增了三成;文化方面,已在城中兴建两座新学馆,延请了四位饱学之士授课,百姓子弟入学渐多;军事上,城防修缮已毕,五百守城兵士每日操练不辍,周边治安平稳;教育上,除学馆外,还在各坊巷设了扫盲班,教寻常百姓识些常用字……”
他条理清晰,先将天城在经济、文化、军事、教育等方面的近况一一禀明,言语间既有实打实的数据,也有具体的举措。随后话锋一转,谈及眼下的难题:“只是城中工坊扩建遇了些阻碍,需得更多熟练工匠;另外,连接城西农庄的水渠年久失修,恐影响春耕,正需拨款整修。”末了,他又详述了未来规划:“下一步打算扩大织坊规模,引入新的染布技艺,再在城南开辟一处新的市集,方便南北货物交易。”
一番话讲得详尽周全,朱高煦听着,不时微微颔首。
有了萧蛮这个开头,其余七位城主也都依着章法来。轮到谁,便起身出列,先是汇报辖地在农桑、商贸、防务、教化等方面的进展,接着坦诚提及当前面临的困境——或是粮种不足,或是驿道不畅,或是人手短缺,再一一说明后续的施政计划。殿内气氛庄重而有序,每位城主的陈述都条理分明,将各自城池的境况清晰地呈现在御前。
待八位城主尽数奏报完毕,朱高煦目光转向殿前排就座的几位重臣,沉声道:“诸位也都听明白了,各城的情况与难处都摆在这里,说说你们的看法与对策吧。”
这几位便是东夏国的核心班底,说起来都是早年便跟着朱高煦出生入死的旧部。军事部依旧由石当总领,石不和石仁分任左右副手,三人多年来在军务上配合默契,麾下兵士调度有序;商业部由唐月执掌,她身边还跟着几位当年一同走南闯北、熟悉商路与市集运作的得力干将,将各地商贸打理得井井有条;教育部则由庄颜负责,她心思细腻,在教化与教材编纂上颇有心得。
这些部门虽各有执掌,却都统管着八城的对应事务。譬如哪个城池提及府库亏空、急需款项,自有财政部牵头核算,按需拨款;若是涉及学堂教材短缺、师资不足,便由教育部的庄颜牵头,协调修订教材、选派先生;军务上的城防修缮、兵士补给,便交由军事部统筹安排。
众人闻言,纷纷颔首应诺。石当率先起身,针对几座城池提及的防务薄弱问题,提出了调配兵力协防、派员指导城防加固的方案;唐月则就商贸流通不畅的问题,提议打通几处关键商道,由商业部牵头组织商队互通有无;庄颜也针对各地教材不统一的情况,说要尽快组织人手修订通用教材,分发各城……一时间,殿内众人各抒己见,一条条务实的对策渐渐成形,将各城的难题与对应部门的职责清晰对接起来。
一番你来我往的讨论中,众人为各城的具体事务细细斟酌,不知不觉间,一个时辰已悄然过去。
“咳咳。”朱高煦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,却瞬间让殿内的议论声平息下来。“各城的发展大体平稳,并无大碍,那眼下这些具体事务,便按方才商议的思路去办。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众人,神色渐渐凝重起来——今日朝会的重头戏,实则是美洲那边的事宜。
众臣见状,皆敛声屏气,端正了坐姿。他们心里都清楚,方才关于八城的讨论不过是铺垫,陛下真正要商议的,是远在美洲的布局与规划。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更为肃穆,所有人都静待着朱高煦的下文,准备聆听那关乎国祚拓展的大事。
见众人瞬间静声,神色专注地候着下文,朱高煦脸上露出一丝赞许。他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龙案,沉稳的声响在大殿中回荡,随即抛出了核心议题:“想必诸位都已知晓,陈将军已从美洲凯旋,还带回了数量可观的金银财富。如今捷报在前,下一步该如何经略美洲,诸位有什么想法,尽可畅所欲言。”
殿内先是静了几秒,众臣都在暗自斟酌。站在中排的李国川眉头微动,心里早已盘算了几条思路,譬如增派兵力巩固据点、组织商队跟进贸易等,可眼角余光瞥见前排几位元老重臣都还未开言,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——朝堂之上自有规矩,总得先听主政的几位定个调子,他这个层级的官员不宜贸然抢先。
其余人等也多是这般心思,有的想着该先遣人勘探当地资源,有的考虑如何迁徙百姓拓荒,还有的担忧远途补给的难题,各自心中都有盘算,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,目光或明或暗地看向石当、唐月等人,静待前排的核心班子先表个态。大殿内一时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,气氛在寂静中透着几分凝重,所有人都清楚,关于美洲的决策,将牵动着东夏国未来的长远布局。
“石当,你说说!”
朱高煦的声音陡然在殿中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过了周遭若有似无的呼吸声。
李国川下意识地顺着朱高煦投去的目光望去,落在了石当所在的位置。只见石当原本高高举着的右手,在听到朱高煦的吩咐后,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,迅速收了回去,随即挺直了身子,从队列中站了起来,动作间带着几分恭谨,又有几分被点名后的郑重。
李国川的视线扫过,才发现不止石当一人。前排那几位身着各色官袍的同僚中,竟也有好几个方才同样举着手,只是在朱高煦点了石当的名字后,他们便如同心照不宣一般,纷纷将手放了下来,重新端正地站好,仿佛刚才那举手的动作从未发生过。
这一幕让李国川微微一怔,心头掠过一丝诧异:原来在这朝堂之上,说话前竟是要先举手的?还要等殿下点到名字,才能开口陈词?
他暗自思忖片刻,随即又觉得这样也并无不妥。起码,不会再像从前某些场合那般,众人七嘴八舌,各说各话,到头来谁的声音都听不真切,反倒乱了秩序。如此一来,有了规矩约束,议事时想必能更有条理,效率也该会高上不少吧。
石当猛地站起身,胸膛挺得笔直,声音洪亮如钟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冲劲:“依臣看,自然是要快速派兵!殿下若信得过,臣愿亲自领兵前往!”
话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,仿佛已能嗅到远方战场的硝烟。谁都知道,石当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身过硬的武力,当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,他向来是最勇猛的一个。可这几年,东夏国一心扑在国泰民安的建设上,兴农桑、修水利、通商路,处处是一派蒸蒸日上的平和景象,对外从未动过刀兵。如此一来,一身武艺的石当反倒没了用武之地,硬生生闲了下来。
起初,他倒也乐得这份清闲。每日里无需披甲上阵,不用操心军务,无非是喝喝小酒、练练拳脚,偶尔约上三五好友畅快闲聊,只当是难得的休整。可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年,石当便浑身不自在起来,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子懒散的痒。他渐渐发现,没了战场的厮杀声,没了弟兄们并肩作战的呐喊,这日子竟寡淡得像一碗白开水。
他开始夜夜梦回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,梦里的他依旧是那个一马当先的先锋,刀光剑影里,反而觉得踏实。石当猛然醒悟,自己这性子,本就不是能安稳待在后方的人。于他而言,不打仗的日子,就像鸟儿没了天空,骏马没了草原,后半辈子仿佛都失去了奔头,没了意义。
所以此刻,当朱高煦抛出问题,石当几乎是本能地便站了出来。他的眼神坚定如铁,语气里的恳切不容错辨——他是真的愿意亲自带兵奔赴美洲。
在他心里,那片即将燃起烽火的土地,才是他真正的归宿。战场,从来都是他石当的家啊!
石当话音刚落,殿中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。其余几位身着戎装的将领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一般,纷纷抬手,目光灼灼地望向朱高煦,那神情里满是跃跃欲试,显然都抱着亲自带兵奔赴美洲的打算。
李国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心中暗自点头。果然如林君先前所说,东夏国从不缺渴望建功立业的将领。他转念一想,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。
先前二虎奉命前往美洲一趟,归来之后,地位竟一路攀升,直追石当这等资深将领。这般变化,众将都看在眼里,心中哪能不羡慕?不就是在外驻守八年吗?用这八年的辛劳,换得后半辈子的高枕无忧、荣华富贵,这样的买卖,任谁都愿意做。更别说,若是能在开拓异域的过程中立下功勋,在史书上留下那么寥寥几笔,被后世铭记,那便更是天大的荣耀,足以让人此生无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