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晌午，铜铃在头顶炸响时，顾昭正用鬃刷扫着工作台的瓷粉。

程婉儿踩着细高跟进来，香风裹着檀木香，眼尾的泪痣跟着挑眉的动作颤了颤：\"顾先生，听说您这儿出了事？\"她的目光扫过保险柜，嘴角撇出两分假意的关切，\"我就说嘛，咱们这行水太深，年轻人还是别......\"

\"程小姐来得巧。\"顾昭截断她的话，从保险柜里取出仿制品，\"昨天吓糊涂了，倒是想起韩九爷交代的修复要尽快。\"他把瓶子递过去时，指尖若有似无擦过程婉儿的指甲——浅粉甲油边缘有块剥落，和保险柜上的划痕严丝合缝。

程婉儿的瞳孔缩了缩，接过瓶子时指腹重重碾过瓶颈，像在验秤。

确认触感无误后，她的笑才真正漫到眼底：\"顾先生通情达理，韩九爷知道了定要夸的。\"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工作台，一张碎纸片随着动作飘落——是仿制品胎体拓模的边角料，被她故意踩进鞋跟底下。

顾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，掌心的淡金纹路突然灼烧起来。

他抓起桌上的放大镜，对着仿制品瓶颈轻轻一敲——\"叮\"的脆响里，一缕若有若无的青雾从釉面渗出，那是真品残留的灵脉。

他跟着青雾走向窗边，看它穿透玻璃，往城郊方向飘去。

\"老周，借你那辆破吉普用用。\"顾昭拨通电话时，指节抵着发烫的太阳穴，\"今晚子时，郊区废弃窑厂。\"电话那头沉默两秒，传来钥匙串的哗啦声：\"我这儿有窑厂当年的火灾档案，二十年前烧的正是南宋官窑代工厂。\"

窑厂的铁门锈得厉害，顾昭徒手掰开门缝时，掌心被划出血珠。

血珠滴在地上，青雾突然凝成团，往地下仓库的方向钻去。

老周举着强光手电照向地面，水泥地上有道新鲜的轮胎印，纹路和程婉儿那辆红色保时捷吻合。

地下仓库的锁是新换的，顾昭摸出随身的修玉工具，三两下挑开。

霉味混着陶土腥气扑面而来，手电光扫过堆成山的瓷坯——每个坯体底部都压着张纸条，写着\"云起拍行春山堂雅鉴阁\"的名字。

最里侧的现代气窑还带着余温，旁边的木桌上堆着本牛皮纸手册，第一页就贴着程婉儿的照片，旁边用红笔写着\"胎体改良：高岭土+秘胶，1300c烧制，可伪造千年土沁\"。

\"好个双层胎体。\"老周翻到中间页，手指抖得厉害，\"外层上仿古釉，内层用秘胶粘合......怪不得那些瓶子能蒙过仪器检测。\"他合上手册时，一张照片从夹层滑落——是韩九搂着程婉儿在窑厂的合影，背景里的气窑还没上漆。

预展当天的聚光灯打在顾昭脸上，他望着展柜里那只\"修复完成\"的瓷瓶，喉结动了动。\"各位，今天我要做个透明修复演示。\"他按下遥控器，特制灯光亮起，瓶身顿时爬满蛛网般的细纹，\"这是双层胎体的接缝线。

真正的南宋官窑，胎体是整泥拉坯成型，绝不会有这种现代粘合痕迹。\"

台下响起抽气声。

程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，韩九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，却仍端着笑：\"顾先生莫不是......\"

\"不止如此。\"顾昭打断他，掌心抵住瓶身。

淡金纹路顺着指缝渗进釉面，瓶身突然泛起白光——画面里，个白发老人攥着瓷瓶怒吼：\"韩三！

你敢改我拍品信息，这窑厂的火......\"画面定格在老人手中的瓶子，背面赫然印着韩九年轻时的印章。

韩九的脸瞬间煞白。

顾昭余光瞥见老周摸出手机，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——那是他今早偷偷在云起库房装的摄像头，此刻正把程婉儿深夜换瓶的画面，发给了场外的苏绾。

\"顾先生，这玩笑......\"韩九的声音发颤。

顾昭望着台下人群里突然站起的苏绾，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，映得眼底寒芒闪烁。

他笑了笑，将点化之力收进掌心——今晚的戏，才刚刚开场。